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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姊、蘇蘇,聽我說,難得我們三個都在首都,今晚別煮飯了,我們出去吃!」
「可以別吃上次的蟲子餐嗎?」
「二姊,我還有習題要做…」
「唉呀妳們兩個!放心,上次吃的那道炒蚱蜢已經不流行啦,現在流行南、海、料、理。」曉夜轉向蘇蘇那邊。「妳也放心,只是吃頓晚飯,會有時間做習題的。而且說不定…會從今晚的美味大餐中,得到魔法的新靈感!」

「已經跟餐廳訂了位,對吧?」
「沒錯,走!」



今晚夜空月朗無雲、秋風輕送。首都柏德隆薩正逢秋月節,秋月節為歡慶秋季的月亮絲比露那高懸夜空的節日。首都所有街區會在路樹上設置闇光魔法,使永晝的首都明亮減弱,好讓過節的人們能欣賞更光輝、燦麗的秋季月亮。
屋內的人們點燃一盞火燭,與家人靜賞明月;街道上人們把酒言歡,舞孃與吟遊詩人一搭一唱,歌頌著雷因洛克國王的七日戰績。
首都商人們早已蓄勢待發、火力全開,店家擺滿秋月節相關商品,流動攤販也不惶多讓,小攤車上擠滿吃喝玩樂的玩意,不怕客人不盡興、只怕客人不出手。

「二姊,難得今年秋月節,妳沒做生意哩。」
「有啊,哪個商人逢年過節不做生意?我約妳們吃飯前已經補過好幾次貨了。」話至此,曉夜不禁咧開笑容。真期待明天打開自動販賣櫃的瞬間呀!




倏然一陣天搖地動,蘇蘇眼前一花,險些被人撞倒,尚幸一隻手安然扶穩她,是大姊。
「怎麼回事?地震?」

有尖叫聲響起。頓時歡慶佳節氣氛盡消,昏暗的視線反讓人群開始浮躁不安。
劃空一道閃光,把月亮之外的漆黑夜空剖半;伴隨閃光接連而來如爆炸般的轟隆巨響。尖叫、哀號四起流竄。
「逃!」曉晨惡狠狠的聲調,事態似是不妙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大姊發覺了什麼事?

人潮向街道四周逃竄。蘇蘇腳程慢,幾乎是被姊姊們拖著跑。三姊妹後方約兩百步外的人潮倏忽陷落,仿若黑洞般以迅雷之勢向外延伸。
尖叫聲、物品碎裂聲、哀號聲、哭泣聲,充斥在蘇蘇耳邊。然後她聽到風聲,一種尖銳物快速劃開空氣的聲音。
「不好。」蘇蘇的手被大姊甩開,她的身軀彷彿欲飛出去似的,二姊一拉,她又跌進二姊懷裡。

一瞬間,蘇蘇和曉夜都看見了。約莫三人高的羊型怪物,捲曲的角在頭上,兩條粗壯的後肢直立於地,較後肢瘦弱的前腳握住一把大鐮刀,雙眼殷紅、看不到一絲眼白。
這已不是長得像羊的怪物了,是在魔物圖鑑上僅有想像圖片的惡魔--巴風特。
巴風特距離她們過近,大姊故而甩開蘇蘇的手,準備上前作誘餌,或說犧牲更為恰當。
可大姊沒有武器啊!誰出門慶祝佳節,還會隨身攜帶對付巴風特的武器啊?
大鐮刀輕巧在空舞畫一圈,鮮血從曉晨胸膛噴灑而出。
「姊-」二姊的尖叫如爆炸般,蘇蘇已驚嚇到喊不成聲。二姊當機立斷,捉起一旁店家擺放的三百斤重烤熟山豬王、朝巴風特的羊臉一擲,再趁隙把奄奄一息的大姊扯回身邊。
山豬王正中羊臉,巴風特仰天咆嘯,魔法陣型立即出現在坍倒一旁的山豬王身上。蘇蘇瞪大了眼看,是高級雷擊術、十級效力。
「姊…」曉夜的淚珠線給扯斷了,哭個不停。大姊從鎖骨到腹部被劃開一道血痕,仍不斷泌出鮮血。
雷電降臨!高級雷擊術、十級效力,山豬王成灰燼。巴風特居然又準備施放魔法,這次魔法陣型出現在巴風特自個腳底。
大姊最強之處在於受傷如此之深,卻始終沒昏死過去,費盡全力說了個字︰「耳…」淚眼婆娑的二姊發覺大姊意指左耳上的耳扣,即刻伸手取下。
「二姊,快,祂要招喚隨從…」蘇蘇甫說完話,一道強光自她們中心散射。
下一秒,姊妹三人消失於首都街道。




強光散盡,三人現身於室內。
「這是…家裡!」朦朧的魔法燭光讓四周景物輕輕顯影。她們竟在首都的家中。這是夢嗎?
二姊蹌踉爬起的動作讓蘇蘇意識到眼前的事實︰大姊血流不止、氣色死白,一切並非夢境。二姊拿來大姊常伺左右的背包,將內裝物全數倒出。一個經常冒險犯難的人的背包裡必定有必需之物。
蘇蘇在魔研院進行魔法元素分配時,並未修習聖元素的魔法,無法施展治癒術,僅能在旁乾著急。
二姊眼明手快,在大姊傷口上塗抹強效治療藥水,再與蘇蘇協力替大姊裹上紗布。曉夜在紗布上淋上藥水,直至藥水溽濕整塊紗布為止。這種強效藥水售價高昂,小小一罐便能換取一塊華貴金屬,由此可窺見在靈魂上銘刻「為商永樂」的曉夜對大姊性命之重視程度。

二姊塞給蘇蘇一個巴掌大的皮囊。「幫忙找,要淡紫色果實。」
大姊的背包有數個類似的皮囊,開口皆用麻繩綁緊。「這個嗎?」蘇蘇捏起一顆淡紫色如花苞的果實,分不清為果葉、抑或果皮,淡紫色厚皮層層包覆成花苞狀。
「對。」二姊把花苞果實揉碎、加以少許清水、餵大姊服下。
須臾,曉晨雙眸半睜,口氣極為倦怠和孱弱︰「現在、出城。」
「為什麼是現在出城?巴風特應該還在。」
「不走、不能走…有人打…」
「現在不走就走不了?意思是會封鎖嗎?應該是有足夠人才和能力…這樣講得好像早知道…」曉夜似乎想起什麼,不再說下去。
「西門…躲、離…」前面的語字對著二姊說,後面的『離』是針對蘇蘇。
「我知道,西門距離我們最近,妳不要再說話了。」
二姊一手掀開餐桌下的地毯,把暗格內的物品全數塞進布袋。「蘇蘇,拿好行李。妳剛才也聽到了,大姊要妳現在立刻回魔研院。我在幼奇里斯有間小倉庫,我和大姊會躲去那。今天的事絕對不能跟別人提起,沒收到我的親筆信,不準主動連絡我們!」


惡魔可能仍在城內肆虐,這並非她們平民百姓該擔憂、能擔憂的事情。
自首都的西門摸黑離城,駐守西門的騎士全不見蹤影,蘇蘇猜是被派去攻打惡魔了。
她們連夜逃往首都的衛星都市幼奇里斯。二姊四兩撥千金,沒幾句就打發掉駐衛的騎士,轉身把蘇蘇塞進飛往城市尤它的飛船裡。
隔日清晨,蘇蘇頂著三層黑眼圈和一頭亂髮、呆立在魔研院宿舍前,懷裡尚有沾上大姊血跡的長袍。

歸來魔研院的三日後,梳油頭的指導師現身在蘇蘇眼前,詢問她研習主題決定了沒,她才爆哭出來。一切發生太快,她還來不及反應。

為何惡魔巴風特會出現在首都?為何她們憑空消失、又出現在家中?為何大姊好似不意外突如其來的一切?為何必需立即離開首都、否則走不成?為何要封鎖首都的消息?
她回魔研院已經第四天了,首都方面,居然只傳出在秋月節因用火不慎而引發火災的消息。
大姊的傷勢是否能順利痊癒?姊姊們到躲到何時才會聯絡自己?太多謎團,她不能去紓解、去詢問;太多狀況,她不能去控制、去瞭解。


自己是個笨蛋。
愛她的人,她不去珍惜;未曾愛過她的人,她拚命追尋,甚傻到跟姊姊們賭氣好幾年。她用盡力氣想逃離姊姊們的庇護、想逃開自己的無力感;豈知事情發生時,她仍無法保護姊姊們,連自己也保護不了。


城市尤它有個偏僻、少觀光客的地方,蘇蘇總認為那兒俯瞰低處的景致最為優美,她由此地取來一截枯木。枯木的內部中空,僅剩下外部的樹皮,而這空心的樹就像她。
拿虛幻不可及的期許和淪為幼稚的忿怒去填滿枯木的內部,關懷和愛意全排擋在外。最終,枯木仍舊是截空心的樹。

「聽說妳打算拿枯木復生作為研習主題?」
「是的,老師。我想學以致用。」
「妳應該先看看這枯木的狀況。」
「是的,老師,我知道。但我不想侷限精神的空間、想像的空間。」
連樹心都蛀蝕成空,幾近要風化成沙土的枯木,能創造出什麼嗎?

日復一日,嘗試過她能力所及的各種藥水、魔法陣型,枯木快被她折騰成碎塊。蘇蘇拖行枯木、步出室外,欲使其曬曬日光。豈料魔研院外正飄散著綿密細雨,連日的不順與憂心讓她不禁哭倒坐地。
她很焦慮、很害怕、很擔憂、很後悔,但她只能等待,誰叫她錯過如此之多。她想努力,努力成為能保護愛她的人的一個人。



「蘇蘇‧林茲!找了妳整夜,原來妳在這。妳昨晚不在宿舍,跑去哪裡啊?不要跟我說妳在做研習主題!」
「找我做什麼?」
「喔,有妳的信。」
她坐起身、一把抽走對方手上的信,信件上熟悉的字跡讓她眼神一亮,她也注意到身前的枯木。
不能叫枯木了,它抽出一簇、一簇,好多簇嫩綠的芽。她輕輕笑了。

(「枯樹開花」篇,完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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