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,翠旍殿點點華燈。

由遠處觀望,循序排列的燈火似扶搖而上的星環,環繞宮殿的點點燈輝使矗立絕崖的翠旍殿更顯輝煌壯麗。

明燦燈火下,景緻輝映出於白晝時截然不同的氣韻。金光耀白下,閃爍隱隱珠光的牆垣,此時玉壁紋飾如流雲翻騰、幽妙壯闊。小庭園內,花叢間忽明忽滅的螢光,遊走其間仿如星幕灑落;池水微寒,池底盪漾潾潾藍光。




軒窗緊閉,廂房內一片漆黑,案上燭光明滅不定,僅有兩魂無言對峙。

老猴持筆點抹朱砂、繪符施法,約莫四指寬的符籙耀顯白光,便將符籙貼上。
「你還笑得出來?」


親睹這情景的不笑也難。
老猴可是把發光的符籙貼在自個舌頭上。符籙的光輝持續,代表其效力持續,亦表示言談間,隨口一開一闔,老猴活像個復明又滅的……燈泡。

「我沒笑。」冷漠聲調幽幽揚起,晦暗中隱約可見九連一張冷臉。

「你臉上沒笑,可咱清楚你心裏在笑。今個不為了方便和你說話,咱用得著這樣嗎?」儘管有案上燭火陪襯,依然不減老猴忽明忽滅的滑稽。

「是我不對。」九連垂眼、低聲告解自己的罪。

「自當是你不對。現在把來龍去脈說清楚。你知道咱會讓你交代得一清二楚。」逼視九連的猴眸暗藏金光,指節扣案連連敲得響。

不顧老猴的威脅,九連逕自問著事緣。「舌頭怎麼傷的?」

九連的探問讓老猴眉頭低壓、往後一坐。
這小子怎老改不了壞習慣?然而老猴仍舊憐憫了九連的倔強。

老猴淡淡攤手說:「咱看雛子病得很,先給她服了『定魂丹』。」
話甫脫口,猴顏卻生慍色,又道:「咱自個要攪和進去,咱自己負責,用不著你多事。」

「老君的定魂丹?」九連無光采的眼瞳顯現一分訝色。

「不然六界有誰可隨意煉製定魂丹?還不快謝過咱。」自動明滅的老猴這次還附贈一記瞟眼。



老猴的一番坦白,讓缺乏照明的俊容更添幾分死白。

老猴並非信口雌黃、不顧後果之輩,這表示事態恰如老猴所言般嚴重,分毫不差。能動用到老君的定魂丹,代表情勢危及至魂飛魄散的程度……結果,證明我終究還是那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,只顧自身安危,置真璃生死於度外!



「不,我不謝你。」嚥下張惶和羞愧,迎視老猴的目光無比堅定。

老猴眉頭打摺。「你這小子怎麼這麼不聽話,都說咱是自個要插手管了。」
這小子打算連咱的業報也一肩承擔嗎?

不得九連任何坦誠,老猴身形微傾、步步進逼九連:「就算是溺死鬼,也不至於像咱今天見到的這樣。到底發生什麼事?」




九連三緘其口,注視金睛的檀眸微微瞇起。

不知業報也罷,一旦明曉有業報存於世間,言談舉措便再無自由了。一切皆與因果、業報環環相扣。就像現下,僅是對坐交談,言談內容亦會影響彼此,以及所有相關人事地物的未來。誰料得中今夜隨口一言會導致明日的灰飛煙滅呢?七界魂靈凡事慣賴卜筮,其來有自。

自己也沒把握話一脫口,在業報下,自己會成什麼模樣。修為殆盡?魂飛魄散?……魂飛魄散倒好。無論如何,得先妥善安置真璃的去處。

老猴他們只知其一、不知其二嗎?那一切到此為止。真璃的事,已經連累老猴他們,不能再橫生枝節、多加牽扯。「那位大人」知曉也罷,我得在外力介入前爭取時間、速戰速決!

九連起身,意圖結束今晚的密談,鐵了心要承攬一切。




猴睛定靜觀望準備起步離去的背影,輕輕啟口:「小子,定魂丹的代價沒那麼少,雛子已經給了部份報償。」

只見九連嘎然止步,回首直問:「真璃做了什麼?」

擱著九連的焦急不管,老猴側首撓癢,半晌才慢條斯理道:
「想起咱了?你還真敢放咱一個自鳴自唱老半天。」

……至少會著急了。老猴默然睨視等候回覆的九連,心中迅速做出定奪。
「雛子跟咱說,她不知道這裏是哪裡。可有此事?」

「有。」幾近不見遲疑或思量,九連即刻回道。


老猴舒眉撫頷,上下打量九連。

唉呀,不得了了。這回自個也學起朱朱的口頭禪了。
不過真是不得了了,以往這小子超會趁隙討價還價,這會倒乾脆果決。似乎有了不同以往的新發現呀。而且該說不意外嗎?雖然九連習慣與身旁的人事物撇得一乾二淨,卻十分熱衷招惹麻煩和違反規則。

「你應該清楚這是違規的。」

「我當然記得。」九連說得坦率,一付從容就義、樂待懲處的模樣。



「己意」、「持和」為小須彌的開山宗旨。
己意,意指自願,凡進出小須彌的魂靈皆從本身意願,其中不得有任何矇騙、強迫,此為小須彌創立者當初設下的宗旨之一;宗旨其二「持和」,小須彌內眾生平等,無論神魔鬼怪,皆以和相待。
有違二宗旨者,一律施以責罰,更甚逐出小須彌,永世不得進入。

唯近百餘年來,小須彌在六界蜚短流長中已非禁忌,出入小須彌的盡為自願者,七界魂靈多已淡忘「己意」。新進的小須彌眾中,不知「己意」亦為入山限制條件者,不在少數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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