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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.05新增6

真璃展開為期三個月,在淹海閣密集自學的日子。

要學習的事物太多,開頭的一個月,幾乎天天都由老猴背累趴的真璃回去。在老猴及朝夏的勸阻調整後,真璃累倒書堆的情狀明顯改善。
充實忙碌的生活是好的,至少讓真璃無暇全神貫注在九連的復原上。




真璃抱了本自己扛得動的厚皮書回到座位。

淹海閣訪客絡繹不絕,朝夏大人幫她安置了不起眼的座位,自己每天又披著不同化身,不怕招引關注。

自己還在學習生字的階段,每天同桌魂靈都不同,自習種類也不同,可對方研習的學科,她是完全看不懂,應該說是見都沒見過!

欸,「學無止境」四字完全符合自己的現況。淹海閣的藏書,自己恐怕花上一輩子也看不完吧。


真璃攤展今日下午的安排,不料立即出現大難題!——視線充斥著拆開來看得懂,組合起卻認不得的文句。


小須彌,中一山,名妙光,山外環海,海中無數蕞爾浮島,天有日月。
妙光山,設三宮六殿,三宮上、六殿下。三宮,玉瑱為首,晝晦、嚴殺次之;六殿,玉珥居中,顧懷、北渚、在予、翠旍、橫波據四方。


她本來打算了解自己住的小須彌究竟是什麼地方,可是……這是什麼?明明是中文,卻完全看不懂,還有一堆不認識的生字。




「唉呀,拿錯了,我叫他們給妳換一本。」

不知何時,同桌自習的魂靈全不見了,厚皮書旁多了隻白皙柔美的手,昂首,頰側一抹金光,暗香浮動。

「朝夏大人。」真璃喚道。
雖為導師,朝夏卻不許真璃用這稱呼喚她,真璃只好隨其他魂靈喚一聲朝夏大人。

美麗的淹海閣閣長站於真璃身後,傾身俯視,嘴角啣著迷魂的笑。
「不過等會再讀吧,我要給妳上課。」

真璃聞言頷首,即刻放下手中書本。

朝夏大人平日很忙,忙到她懷疑朝夏大人怎會有空指導自己。

雖然有上百名下屬分攤工作,待處理的公文仍高堆書塔旁屹立不搖,也隨時有閣員遞補會議桌的空位,朝夏大人從沒擱下手中的筆。即使如此,朝夏大人仍能給她立即的指導。

既然朝夏大人現在抽空要給自己上課,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事。


「閣長,還要開會啊……」傳來一聲哀怨,真璃探頭,前方書櫃好似藏了數道身影。

「夠了,這時就會叫我閣長,一天少開個會會怎樣?」朝夏頭也不回說道,神情寫滿不悅。

「朝夏大人……」真璃幫忙求情。沒有為了自己而耽誤大家的道理。

現場無魂敢出聲,戰戰兢兢等候朝夏的決定。

朝夏叉腰蹙眉,很是不滿,久久才啟口:「好——晚點再開會,現在全給我閉嘴。」




閣員在四周圍掛布疋,中央擺置一白鐵方盒——據說這不起眼的方盒子是新研發的法寶,人界要十幾年後才有類似產品問世。

朝夏掛上一副金框眼鏡,絲毫不減秀麗,反倒別有風味。

手持紅皮小書,徐徐翻閱,朝夏低喃:「夜晦曚昧之時……」

剎間周遭一片漆黑,伸手不見五指,還未適應,喀聲響,四周透散淡然白光——先前掛的布疋映著中央鐵盒射出的光芒。

「妳知道彈指卜筮吧?」昏暗中響起朝夏如歌的嗓音。

「知道。」朝夏大人的語氣不像問句,反而像肯定句。

「今天要說彈指卜筮的緣由。……先從難的開始吧。」

柔荑往布疋靠近,在布幕上印出清淺陰影。指尖輕快揮舞,透光布幕上出現了「夏」字,字跡娟秀,散發白熾強光。
朝夏又寫了「璃」跟「猴」,猴字閃耀赤豔紅光、璃字透散粼粼水色。最後在三字之間畫下許多弧線。

「妳因老猴而認識我,」纖細的手在字間游移。「老猴是前因,我是結果,這是一種『因果』。」

「連接的這些線呢,世稱『因緣線』,這些老早被定下來了。」

「我朝夏今日在此為妳解說,也是一種『因果』。」朝夏大人轉身面向自己。

縱然看不清朝夏大人的神情,但能從爽朗的語調想見她的笑容。



「『業報』就更簡單了。」朝夏反手一揮,布疋上的耀光字跡消失無蹤。

朝夏徐臾寫下「蛙」,這次更神奇,蛙字旋轉捲曲,頃刻轉化為栩栩如生的青蛙翦影,在布幕間一高一低跳動著。下秒青蛙躍出透光布疋,落在真璃腳邊大鳴鼓膜。

布疋彼端,指尖迅速比劃出「鷹」,鷹字轉化成目光銳利的老鷹,振翅高飛於四面布幕圍繞出的空間。

「假設今日註定老鷹吃掉青蛙。」朝夏信手一指,老鷹即刻俯衝向嘓嘓鼓噪的青蛙。

要被吃掉了!

已然入戲的真璃伸手便要攔擋—— 霎時視界躍出一褐色物體,撲向老鷹和青蛙!千鈞一髮之際,褐色物體打亂老鷹的動線,老鷹一個急轉彎,復又展翅盤旋高處。

凝神一看,褐色物體是隻褐蛙——朝夏大人不知何時變出來的。現下兩蛙正一上一下雀躍彈跳著。

真璃正為逃脫鷹口的小青蛙們欣喜不已時,二蛙上方冒出一大團滾動的黑漆漆。

下秒黑漆漆刷過真璃衣角,直落二蛙身上!歡樂的蛙鼓沒了聲,黑漆漆重壓青蛙兩條後腿,褐蛙更糟,全然不見蹤跡,整副身軀盡沒黑漆漆下。

婉轉的聲緩緩訴說:「該死的青蛙活了下來,註定死亡的命運轉化成『業報』,『業報』讓青蛙和妨礙命運的褐蛙全都受苦,輕則受傷、重則死亡。」




6

漆黑褪去,四周景物漸而明晰,腳邊、空中的殘影隨之稀薄,看不清楚了。

朝夏定靜瞅望瞪視已無殘影的地板、神色蒼白的真璃。嚇傻了呢。

良久,真璃方從活靈活現的教學劇中清醒,張惶看向朝夏,反覆囁嚅,難以成言。

朝夏回視,無所謂說道:「正巧,這隻青蛙跟妳一樣住過水邊呢。」

真璃臉色越發青白,幾度欲言又止。糾結半晌後真璃起身,語聲低微:
「……朝夏大人,今天我學到這裡……謝謝您的指導,我先回去了。」

朝夏冷著清麗的臉,目送幾近落荒而逃的真璃。


「閣長,有必要做這麼絕嗎?對方不過是個雛子。」書櫃後有聲竄出。

「她不早慧,能聽得懂?」朝夏瞇眸凝望芳魂杳然的閣口。


雛子不是好事,早慧的雛子亦非好事。
這帖藥是下得過重,但對現在及往後的真璃乃絕對必要之舉。

閉緊嘴巴、豎起耳朵、睜大眼睛,靜止行動,仔細的觀察吧。絕非令妳手足無措,妳仍可暢所欲言、盡所欲行,唯獨在那之前,更加謹言慎行。
失去肉身,妳沒有更多能夠失去,必需加倍用心觀察這世界。看似支離破碎、毫無干係的線索,拼湊起來便為事物背後的真相。


朝夏旋過長長裙襬,步履款款,靜候已久的閣員們亦步亦趨尾隨在後。




月華半空,翠旍殿迴盪時有時無、連綿不絕的抽泣聲。

叩、叩、叩。「老猴、老猴……」

老猴翻過身繼續酣眠,無意搭理門外頻頻呼喚。

叩、叩、叩。「老猴、老猴……」

房門轟然大敞,迎視的是老猴佈滿血絲的瞪視。

儘管鬼魂不強制睡眠,不代表咱不想睡覺啊!連這點生活情趣也被打擾……

「你們兩隻三更半夜不睡覺,敲咱房門幹麼?」

朱朱雙蹄環身、直打哆嗦,彷彿久站夜風中;周唐仍是萬年一套背心加短褲,全然無懼料峭寒夜。

周唐急忙解釋,卻是一臉尷尬。「……我們想跟你打個商量……今晚……可不可以讓我們跟你一塊睡?」

老猴怔愣一會,旋即回神過來。「是咱平常待你們兩隻太好了?讓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,開玩笑開到咱這裡來!」

「嗚哇——好痛好痛啊!」

「不是啊……老猴你聽、你聽,有鬼哭聲吶。」

睡眠遭擾的老猴很不好惹,朱朱、周唐雙雙被揪住耳朵,朱朱在身形上吃虧,連耳帶魂給提起,周唐個頭高,僅是側屈著身子。

老猴頷首,似乎明瞭周唐所謂何事。
「你們也是鬼,怕什麼鬼哭聲,這麼怕不會跟著一起哭?」

朱朱搶辯:「這不是一般的鬼哭聲啊!這可是傳、說、中、的女鬼哭,極其哀怨歹毒的。」還即興上演陰風惻惻的哀怨鬼臉,連打光都省了,全自己來。

老猴的泰然沒變,但久違的豔橘火雲再現,看得朱朱、周唐魂驚魄顫。
「咱倒想看看是你們的借據哀怨歹毒,還是女鬼哭比較哀怨歹毒?」

「不行啊,萬萬不可,你這樣做我們真的會死的!」一聞借據二字,顧不得耳上疼痛,朱朱撲跪於地,抱住老猴褲管連連哭叫。




拗不過朱朱、周唐如喪考妣的哀求,老猴三眾尋聲來到九連廂房前的小庭園。
月華下,爐底冉冉搖曳的燄光,將大煉爐的煢獨靜影烘托得更為暖和。暫歇的哭聲復又低迴,只是這次更為具體明晰。

「看,多恐怖,明明只有九連的煉爐在,現在卻有哭聲——難不成九連在爐內學會怎麼女鬼哭?」朱朱緊靠老猴身側,如泣如訴。

這次好一點,老猴僅是揪住朱朱的衣領,讓朱朱視線換個方向。「看清楚點。」

煉爐另一側陰影裏,蜷有抽泣的真璃。

「現在知道鬼哭從何而來了,今晚別再打擾咱。」
老猴手指一挑,朱朱魂體扯拋半空,再來個自由落體飛踢,小豬咻的劃過天際,遠方猶如傳來朱朱的鬼哭神號。

「大約在通廊入口。」老猴慢條斯理回應周唐詢問的眼神。

周唐趕忙拔腿接魂去,眨眼身影消逝迴廊轉折處。



老猴還站在迴廊間,遙望那不時顫抖的肩頭。思忖片刻,老猴挪步朝真璃走去。

「不是說好有披符才能單獨出來?」老猴踞蹲真璃身前。
雖殿長已然默許,但對其他小須彌眾而言,真璃仍是生面孔啊。

「對不起……」低伏的魂體發出濃厚哭音。

「有什麼好哭的?」老猴一言,惹得真璃泣聲更響。

老猴無奈搔首,軟言問道:「妳在哭什麼呢?」

真璃微微昂首,小臉哭得梨花帶淚。「九連現在這樣,是我害的,對不對?」

老猴並不訝異,僅是沉默,半晌再度開口:「若我說是,妳打算怎麼辦?」
朝夏動作挺快,他還在考量如何讓真璃適度知曉這一面,朝夏已經下手了。

「……我不知道。」真璃一個癟嘴,眼淚啪答啪答的掉。

現在的自己什麼也不會、什麼也不懂,還要靠朝夏大人才知九連是因為自己而受傷。事情已經發生,她無法挽回。她願做任何事,只求九連別再為自己受傷難過了。

「我該怎麼辦?」

「既來之,則安之。九連惹的事,九連來煩就好。」老猴撇開視線,不再看向淚潸潸的真璃。
眼淚一時半刻是止不住了,不過這是真璃的自由意志,他無權置喙。


「……倘若妳有選擇的一天,誰又能阻攔妳呢?」

小庭園內樹影扶疏、暗香浮動,老猴獨自守候慢燃的爐火與倦然蜷睡的鬼魂,直至天明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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