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猴雙手扶額,暫時蔽去視線裏的九連,嘖聲連連,彷彿自己才是大禍臨頭的那位。未久,掌指岔開、猴睛燦燦。
「先不管違規這事,你知道定魂丹這東西治標不治本嗎?」

只見九連瞠目握拳,瞬間全身激動起來,半張的口卻硬是沒半個字。


還是沒得到相對的回報,這小子以為有多少時間能拖啊?實在不想說難聽的話啊……
「你要是扛得起,咱倆現在有必要坐在這兒嗎?」
老猴慵懶吐言,幾乎百分百能料中九連接下來的反應。


果不其然,九連視線垂底,神色黑到快與夜同色,一付愧疚到下秒準備魂飛魄散、以謝天下。

「九月二十,我自人界渡她,未經鬼界。自接渡當晚,情況便是如此。」

「去過淹海閣,因為不能說明原因,朝夏放我一個尋書。也問過孽鏡臺……只說超過負荷,無法告知。」

伴隨九連的字句落下,縮坐椅上的身影,猴毛是越豎越高。

「你不是生來只為找自個的墓地耶。」老猴大嘆。
鬧這麼大,還妄想上面的不知曉?這下豈止九連自個找死,咱看灰飛煙滅個三次都不夠,還牽累一干魂靈。




未經人、鬼兩界同意下,九連違背「己意」宗旨,擅渡真璃進入小須彌,除卻小須彌的內部懲處外,尚有人、鬼兩界追討失蹤鬼魂及事後的責任歸屬,其間牽扯的因果業報,更是麻煩得不得了。

九連的貿然行為也影響了真璃的未來。身為人界水鬼的未來、身為鬼界人魂的未來,皆被「身處小須彌」這決定劫奪掉所有可能性。一個小小決意,影響往後的萬千道路。




「咱不懂……雛子和你有何因緣嗎?」

「我不知道……真璃她……有點像我。」九連低語喃喃,身形更為退屈,容顏深埋過肩長髮間,簡直是畏首畏尾了。

密談至此,還算和氣以待的老猴,這會蹙眉低吼罵道:
「那你更不該如此!這樣事情也解決不了。本末倒置。」

「幫幫真璃,她什麼都不知道,她是無辜的。」
龜縮的九連昂首,手指微微挪向老猴求援。俊容已然不見前刻的陰鬱,亦不受老猴的斥責影響,還復一張五志盡消、純然空洞的皮相。


老猴先是從容犀利問:「有件事,咱先問過——至今你有任何業報現身嗎?」

「沒有。」九連目光直接明確,不似有詐。

老猴挑眉緊接問:「為何你房內的陣法符籙對雛子無效?」

九連頓時一怔,才答︰「我忘了。」

「忘了?你忘了?」老猴喃喃複誦,下秒噗滋一聲,手直掩口脣,迅速背過身。「噗!呼呼,不行……噗!」

老猴背過九連隱笑,忍得全身抖動,身下座椅喀喀作響。九連緊繃的肩頭垮下,無奈靜待老猴笑意褪去。

有多好笑?可以憋笑到全身顫抖?確實,標記對象乃繪製符籙、佈置陣法的入門基礎,修習多年的老手犯上此等初學者的錯誤是蠻可笑的……可到這節骨眼上,有必要笑這麼久?

半晌,老猴迴身,眼內盈滿沁入心脾的喜悅,九連不知為何,總覺那春風含笑的老猴有些刺目。

老猴扶頷,笑對開始會著急不已、憂心忡忡,卻毫無自覺的九連。
他還未覺自身的細微轉變。福兮禍所伏,禍兮福所倚。任何事都是一體兩面、有好有壞,看來就算日後九連深受因果糾結、業報凌遲之苦,咱也不必過於擔慮了!




處理事情本就有諸多方法,可以打平、可以迂迴而行,用不著硬碰硬,每每都來一回「不得超生」,可惜九連總是衝向最糟的道路。

「解雛子的病徵,不難。你囿於『這裡』,」老猴抬指正對太陽穴。「所以總摸不著路。」

「別兜圈子,有話直說。」九連不配合的態度連帶澆熄老猴的藹笑。

老猴抬掌婉拒。「不行,說出來變咱有業難消,你得自個猜。」

停頓三秒,九連不溫不熱吐出兩字:「提示。」

猶如早候著九連的回答,老猴緊接字字鄭重道出:「萬事萬物都得回歸基本面。」

九連聽得一頭霧水。

欲從自己的慣性思考中尋覓闕漏本屬不易,再解老猴那跟啞謎沒兩樣,又如老生常談的場面話的提示,更為難事。
反覆側首思忖經歷的一切。真璃的沉眠、歡笑、犯病、慟哭……畫面開始倒轉,記憶重返原點,答案揭曉。


九連猛然起身,視線調往門口,已是了然於胸的神情。

「等等。」老猴出聲喊住離去的身影,快手撕下濕答答的符籙。舌上咬傷似已無大礙。

九連迴身,只見案旁猴睛炯炯,直衝自己而來。

「就知道你是這反應,咱已送公文上去。」老猴琥珀色的眸子緊盯獵物般的望著九連。

「聽好,只是送上去,批不批得過還是未定數,你可別輕舉妄動啊,咱們這次只探虛實。」老猴囉哩囉唆的叮囑,卻隱隱透散不怒而威之氣勢。

九連唯聞無語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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