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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知大殿下驟逝的消息時,伊斯諾弗萊特覺得天上的太陽都要墜落了。

伊斯諾弗萊特在家宴大廳上哭哭啼啼,像個孩子一樣,完全不似她平日精明幹練的風格。
「怎麼會這樣?我要去皇宮確認消息。」

「妳以為妳是誰?連有正妃身份都不一定進得去了,何況妳這個側妃?」
高挑清瘦的中年男人是大家長施萊諾,他快速翻閱過手上的文書,一面冷靜吐槽趴在地上哭泣的女兒。


「我聽說賽爾特緹特還鬧著要一起殉葬呢。」
坐在側邊的女兒們興致盎然、嘰嘰喳喳討論著,把國喪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。

「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女人!那個女人憑什麼?我也要追隨殿下……」
伊斯諾弗萊特突然直起身,回首喝斥妹妹們,吼完又悲從中來,繼續嗚嗚哭起來。

要不是她家沒那個女人家尊貴,她哪會當什麼側妃?

她一直都是機關算盡、潑辣強勢的性格,唯有遇到大殿下的時候,
她希望自己是首都最高貴美麗、擁有一切美好特質的女子。
她多喜歡大殿下,喜歡到明知大殿下看向自己的眼神毫無愛戀也不要緊,
只要她能陪伴在大殿下身邊就夠了,但誰知道,上天取走了他的生命……


「妳要死就去死,看皇室會不會理妳。」施萊諾毫不留情訓斥伊斯諾弗萊特。

「我話可先說了,王答應一定會收我一個女兒,妳不要這機會,硬要搞什麼殉葬,我多得是女兒,就改送妳一個妹妹進去。」

施萊諾走的是真小人路線,他知道很多貴族不屑與他為伍,說他既不高尚又不體面,但他認為沒什麼不妥,想要什麼就大方去爭去搶,他不好佯裝大方的貴族體面,也沒興趣同情弱者。
他教育子女雖然沒有溫情、理性至上,但至少很真實,在競爭激烈的環境裡,他認為這是最有利的生存方式。


「父親您要去哪呢?」見施萊諾披上正裝,其中一個女兒出言詢問。

「當然是進宮,大殿下發生這種事,我能不去和王討論後續事宜嗎?」
施萊諾能在大王子治喪期間進宮,正表示法老賽提一世對其的重視。

「不……我去,我一定要嫁進皇室……」
原本伏地哭泣的伊斯諾弗萊特坐直了身軀、朝父親叫喚,她的鼻音依然濃厚,但已迅速做出決斷。

殿下,對不起,雖然很想隨你而去,但她也不想毫無價值的死去。她自幼一直都為嫁進皇室而努力,她不想多年來的辛苦都白費。



**


伊斯諾弗萊特緩緩睜開眼簾。她身在富麗堂皇的宮殿,天還沒亮。
嫁進皇室後,她偶爾會夢到出嫁前的事,這也沒什麼,她也沒打算忘了大殿下。

她對繼任儲君有過期待,如果對方人品不錯,跟他好好過日子也不是不行,
但拉美西斯是個在床上也能冷靜跟她談公事的人。

她又讓侍女去探聽情報,侍女回來告訴她:另一個皇后正和王鬧脾氣,還建議她可以見縫插針,趁機拉攏王的心。

「閉嘴。」躺在躺椅上聽報告的伊斯諾弗萊特開口。

侍女原本沾沾自喜的表情,立刻變得畏縮猶疑。

「對,我叫妳閉嘴。」伊斯諾弗萊特轉頭看向侍女,神情高傲又不屑。
看侍女的表情就知道她連自己錯在哪裡都不曉得。

「我只是叫妳去探聽消息,沒有問妳的意見,妳以為妳那個蠢腦子能給我什麼建言。」
伊斯諾弗萊特兇狠的言詞嚇得侍女連連道歉。


要是她像那些侍女一樣膚淺短視,她還怎麼坐穩皇后這個位子。
傻子才去淌那場混水。
他們兩個想玩談戀愛的家家酒,可從來沒把她算在內。人家沒把她放在心上,她又何苦一個勁的討好。力氣要用在對的地方,才能有效且事半功倍。

對王而言,她就是個局外人、次要的選擇。
沒關係,反正對她而言,拉美西斯也是她的次要選擇。
只要她娘家施萊諾家能夠壯大、蒸蒸日上,她兒子是下一任的法老就好,
這才是至關重要的事。

她也不懂皇室挑人的眼光,總愛選那種很愛裝清高的女人,
賽爾特緹特若是大白花,這個娜菲塔麗就是小白花,
她特別討厭那種女人,總擺出一副多高貴聖潔的模樣。


「茹拉——」
伊斯諾弗萊特扯開嗓門,大聲喚著貼身侍女,不管此時會吵醒多少熟睡的侍從。

人要往前看,沒有愛情,她依舊是皇后。
不算上娜菲塔麗,她也是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,
只要不要太過分、觸及王的底限,她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。
吃穿用度都是最高等級,珠寶華服應有盡有,侍從想砍就砍,全部人都得跪著跟她說話,娘家現在也全聽她的,傻了才不當皇后。

她可忙得很,父親讓她安插兩個人進城鎮改建計畫和軍隊裡,她還要找時機和王說說。
今天還要試新做的衣飾、吃御廚的新菜式,她沒那個時間去感傷。



**



娜菲塔麗一直不是很理解伊諾弗特。*1
也不覺得有必要理解,兩人同樣身為皇后,要負責的對象只有王而已。

伊諾弗特和她不一樣,在人群中絕對是最積極主動的那個,她的個性如火焰般光彩奪目,卻同樣像火一樣會灼傷人。

平時兩人分住不同方位的宮殿,各自擁有總管和侍從,除了重要慶典外,兩人根本沒有見面的機會。


*1:「伊諾弗特」是娜菲塔麗為伊斯諾弗萊特取的暱稱


她不是很想見到伊諾弗特,伊諾弗特就像一根刺刺在眼裡,時刻提醒著自己:拉美西斯對她和對伊諾弗特是如何差別待遇。她不可以參與政事,伊諾弗特卻可以私下和王討論政事。

她盡可能避開與人接觸的機會,但不代表對方不會主動找上門。

娜菲塔麗記得自己早年和王鬧不合時,伊諾弗特就曾在深夜的皇宮迴廊攔下她,那些對她說的話可是言猶在耳。

伊諾弗特一個人劈哩啪啦、沒頭沒尾的說個不停,她只能一頭霧水的聽訓,只是越說越坐實伊諾弗特在皇宮內佈滿眼線。

「我不懂妳是傻子還是怎樣,妳不愛王嗎?如果妳愛王的話,為何總要違抗王?」

「順著王有什麼不好?他高興的話,想要求什麼都很容易。」


那些話聽進耳裏,像在質疑她對王的愛和忠誠。
娜菲塔麗不懂,難道愛一個人就得事事順他的意嗎?
反對他意見的自己就算不愛他了?背叛了他嗎?

「妳有沒有在聽?」

面對伊諾弗特的無禮,娜菲塔麗也知道對付伊諾弗特的方法。

「伊諾弗特,我的事不用妳管。」娜菲塔麗說完轉身離開迴廊,遠處待命的侍女見狀趕緊跟上去。

「都說了不要叫我那個名字!」明艷照人的美人突然氣得跳腳。


娜菲塔麗一直覺得很神奇,伊諾弗特行事如此凌厲的人,卻經不起她幫伊諾弗特取的小名,每回她一這樣叫,伊諾弗特就會氣得直跳腳,但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,想來也是有趣。



**


所以難得她今日離開自己的宮殿,皇宮這麼大,兩人都能在皇家花園狹路相逢,實在很難不認為這是伊諾弗特刻意製造的偶遇。

娜菲塔麗遠遠看著來人,選擇直接繞過伊諾弗特,豈料伊諾弗特還不肯放過她,硬是將她攔下來。

所有侍從都在靜觀兩位皇后的角力,看誰才是皇宮最有話語權的女主人。


「今年的夏季慶典,我想移到水池邊舉行。」伊諾弗特主動開口,笑得明媚動人。
喜歡成熟豐豔類型的人肯定會被伊諾弗特的風韻給迷倒。

「每年的夏季慶典都由總管規劃,妳應該去問總管。」娜菲塔麗態度冷淡。
她不知道伊諾弗特意欲如何,她們兩人都不喜歡低俗的內鬥,但伊諾弗特現在拿歷年來的慣例來問她,實在詭異。

「我問過了,總管們說要妳同意才行。」

「我也說了,每年慶典地點都是總管斟酌過的,妳得和總管討論。」
娜菲塔麗拂開伊諾弗特阻擋的手,越過她,逕直往自己宮殿方向走。

她身為皇后,不想干涉總管的專業工作。總管每年都會事前匯報,歷年慶典也辦得蠻妥當的,只要王沒特別要求,她不想因為自己一個想法而給總管增添不必要的麻煩。
而且,總管會對伊諾弗特這麼說,就代表總管們有執行上的困難,但不好婉拒伊諾弗特,才會叫伊諾弗特來找她。

伊諾弗特已經插手王的政事,現在連皇宮內務也想干預嗎?撈過界了吧。


伊斯諾弗萊特氣炸。
她實在忍不了娜菲塔麗這種自命清高的姿態,好像她伊斯諾弗萊特多低賤似的,只不過早她幾天封后,皇宮內務又沒她有經驗,年紀還比她小,居然在大庭廣眾下無視她,完全不給她這個皇后一點面子!

娜菲塔麗,動不了妳,還動不了妳一個侍女嗎?

伊斯諾弗萊特伸手拉住一個跟隨娜菲塔麗的侍女,再一記響亮耳光將侍女打倒在地。

「伊諾弗特,妳動手做什麼?」
娜菲塔麗回身先看了伏地不敢作聲的侍女,再看向伊諾弗特。手持丹田、神色肅然,娜菲塔麗一瞬間氣勢大變,像個皇后般質問伊諾弗特。

「她不懂規矩,區區一個侍女也敢窺視皇后。」伊斯諾弗萊特隨口編了個理由。
娜菲塔麗總不可能因為一個侍女去檢討她這個皇后。

只見娜菲塔麗走向前,反手一個耳光將伊諾弗特的臉打偏了方向。她聽到所有侍從的抽氣聲。

「我的侍女不懂規矩,也該是我來管,依照規定來罰,還輪不到妳來壞規矩。」

「皇宮內務再怎麼說還是我管,妳別撈過界了。」
娜菲塔麗神態語氣聽來冷淡,像是毫不在意剛才打了一個皇后。

「我也是皇后,妳憑什麼打我?」伊斯諾弗萊特昂首看向娜菲塔麗,眼神語氣十分怨毒。

眼見伊斯諾弗萊特一副打算衝上去開打的模樣,侍女們連忙拉住伊斯諾皇后。*2


*2:王用「伊斯諾」稱呼伊斯諾弗萊特,絕大部分的人都跟隨王的暱稱用法。



「在吵什麼這麼熱鬧?」

一個好聽的男聲突然冒了出來,眾人尋聲望去,卻個個變了臉色——拉美西斯無聲無息出現在皇家花園,身後只帶了一個侍從,這很不常見。

「王,娜菲塔麗打我巴掌。」
伊斯諾弗萊特馬上第一個告狀,對拉美西斯的態度既可憐又諂媚。
伊斯諾弗萊特自認自己完全站得住腳,證據還在她臉上,她可沒對娜菲塔麗動手,但娜菲塔麗卻是明明白白出手打人了。

「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?要動手動腳的。」拉美西斯的表情一般,尋常閒聊般的詢問。

「她打算干涉夏季慶典的規劃,又隨意掌摑侍女。」
娜菲塔麗用毫無起伏的聲調,簡單說出她認為的事實。
她覺得很為難,她寧可面對不安份的伊諾弗特,也不想遇上陰晴不定的拉美西斯。

「這是內務的事?」拉美西斯笑咪咪的,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意圖。

「……算是。」娜菲塔麗也不知道拉美西斯會如何處置這件事。

她這次是做得過份了,她想給伊諾弗特一個下馬威,警告她不要超過本分,不然再任憑伊諾弗特在宮裡徇私枉法,她擔心日後會發生無可挽回的大事。

如果拉美西斯維護了伊諾弗特,她也不意外,畢竟是她理虧在先。
只是王要是真的這麼做,她在皇宮內將會毫無地位可言,王的意志就是真理,眾人將會以王的意見為依歸,全面倒向伊諾弗特。

她太大意了。一瞬間她甚至懷疑這一切是不是預謀好的陷阱。
娜菲塔麗覺得自己像是溺水者,拼命撲騰,就快滅頂了。



眾人等著王的處置,但拉美西斯又陷入了沉思。
王時不時會出現這種狀況。
有時是在議政,有時是在這種風暴中心,
無論場合多正式、情勢多緊張,王依然故我的沉思,就放著所有人乾等。
臉微微偏向側邊,一言不發的盯著空中看。所幸每次時間不長,一會兒便會恢復正常,久而久之眾人也就見怪不怪,將這情況當作王思考時的怪癖。

結束凝視,拉美西斯調回視線,說:
「內務的事自然是聽娜菲塔麗的,她可是我親封的大皇后。」

兩個皇后聞言雙雙瞪大了眼,都對王的決定感到不可置信。

伊斯諾弗萊特非常識時務,恭敬行禮後便迅速離開皇家花園,沒有再為自己爭取。

娜菲塔麗不置可否,一樣對王行禮後便轉身離去,留拉美西斯一個站在原地。
無論王是對她示好或有什麼目的,她都不在意也不需要了。



這回角力算是娜菲塔麗皇后的勝利,皇宮內務仍歸娜菲塔麗皇后管轄。
但皇宮上下皆知:君心難測,沒人能保證娜菲塔麗皇后能長期,甚至下一次也能得到王的支持。
伊斯諾皇后雖然在這件事屈居下風,但她確實能在政務上給王吹些枕頭風,
所以眾人也不好說選哪邊靠攏。
皇宮內部普遍認為這是王在平衡兩位皇后權力的一種手段。


之後皇宮侍從都有這不成文的默契:
有關政務、旁門左道的事情要去拜託伊斯諾皇后,
雖然伊斯諾皇后對外人從不手軟,只為自己家族謀利,但唯有伊斯諾皇后能在政治上給王說上一些話,想走捷徑、靠特殊關係,找伊斯諾皇后準沒錯。

而不干涉政務、想要公平正義就去找娜菲塔麗皇后,
娜菲塔麗皇后雖碰不了政治,但最為皇宮侍從、底層人民發聲,有什麼冤屈都可找娜菲塔麗皇后幫忙主持公道。

無論哪個皇后做了什麼事,一切的行事標準與最終裁決權其實都走不出王的掌控範圍。





--
■後記
這應該是我寫得最輕鬆的一回。
我猜應該不少人喜歡伊斯諾弗萊特這種個性,
這種個性無論放在何時何地,應該都能活得很舒適吧。
希望各位會喜歡本回的故事~
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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