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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昇起,撤換傢俱、洒掃潔淨,皇后宮殿便沒有任何變化,
一切如常,又是安寧優雅的一天。
變的是她,娜菲塔麗只覺眼前一切十分虛假,溫和詢問她日常需求的侍女們也很虛偽。
娜菲塔麗面對一桌佳餚,沒有半點用餐的心思,只用手撐住前額、遮起視線,
彷彿如此便能不去在意王和周遭加注在她身上的壓力。
表面沒有限制她什麼,但沒了議政權,又被侍女全面監視著作息,
自己就像困在皇后宮殿的囚犯,深感芒刺在背。
她還能做什麼?一切只感到欲振乏力。
昂首,娜菲塔麗茫然環顧宮殿內的陳設。
遇上她這種不領情的人,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景緻。
由於信奉拉神的緣故,埃及工匠在室內設計中最重視的就是採光,
無論身處宮殿哪個位置,日光都能被巧妙導入,照亮室內每個角落。
光線的變化也在工匠計算之中,日光有時似金粉灑落,有時似飄動的透金紗簾,時刻有不同的風采,再擺上各類植栽,皇后宮殿不用大量黃金裝飾,便已盡顯皇室生活的精緻講究。
她知道光一個皇后宮殿,便已是人人夢寐以求的事物,
更別提附帶的美食華服和使喚不盡的侍從。
但如果享受這種物質上的尊榮,得用自己的隱私和自由交換,不知道有幾個人會願意?
一想到連侍女都不必被二十四小時的跟監,娜菲塔麗就覺得自己這個皇后非常可笑,
在不同面向上,侍女都過得比她更自由、更有尊嚴。
她告訴自己不能再一直看著自己得不到的事物,不然求而不得的情緒會讓她煎熬而死。
既然做不到捨棄一切,選擇回來當皇后,就要把皇后當好。
「莎夏呢?」娜菲塔麗問看著眼生的侍女。
即使不喜歡侍女們的監視,娜菲塔麗還是注意到最常服侍自己的莎夏好幾天沒出現了。
她想告訴內務總管不必如此,侍女只是執行王的命令,她不會因此遷怒侍女,沒有必要因為她而刻意排開莎夏的輪值。
「莎夏身體不適,改由小人服侍您。」
「病了?給祭司看過了嗎?」
熟識的侍女病了,娜菲塔麗直覺反應出的還是她的本性,而非彼此之間的過節。
「看了,請皇后放心。」
新來的侍女禮儀優美,應對從容不迫,完美到看不出半點缺陷,卻也讓娜菲塔麗感到十分疏遠。
但莎夏遲遲沒有出現在皇后宮殿。
「莎夏的病還沒好嗎?」
娜菲塔麗的語調很隨興,但心情逐漸下沉。侍女這次又會給她什麼理由。
「莎夏康復了,改調其他單位了。」侍女恭敬的言行總是千篇一律。
娜菲塔麗立刻反問:「改調單位?什麼單位,誰的命令?」
伏首答話的侍女一瞬間露出詫異、不耐煩的表情。
娜菲塔麗見了,心裡頓時有點疙瘩,但她並不打算說什麼。
侍女可能認為自己的跪姿無懈可擊,絕不會被抓到任何把柄,
但實際上在她這個角度能看得一清二楚。
新來的侍女過於自信。誰給侍女這樣的自信?是她這個皇后?
她已經窩囊到連侍女也可以輕忽她了?
而且這侍女好像很意外皇后會反問。她看起來這麼好騙嗎?
「這……這是總管的命令。」
侍女的回應猶豫太久了。
「那請總管過來。」
娜菲塔麗挪位正坐,態度堅決。侍女見拗不過皇后,才退出宮殿去請總管。
管理侍從的總管耶立葉資歷很深,是皇宮內務七大總管之一,也是圖雅皇后留給她的人手。
娜菲塔麗惴惴不安,焦躁的來回踱步,頻頻探看走廊那端,等待總管到來。
她有不好的預感。
遠遠傳來細碎迅捷的腳步聲,娜菲塔麗緊盯走廊入口。
「莎夏為何調動單位?」人影一出現寢殿入口,娜菲塔麗便急向來人詢問。
寢殿入口進來了一個清瘦的中年婦人,雙手交握丹田,後頭跟著兩三個侍女。
婦人髮型綰得一絲不苟,些許皺紋的臉龐上有雙堅毅的眼睛。
婦人向娜菲塔麗行完禮才不急不徐回話,波瀾不驚的態度恰恰顯示出耶立葉身為總管的專業。
「莎夏的個性不夠妥貼,我評定必需再接受訓練,所以改調其他單位,另派新人服侍您。要是新人表現欠妥,我帶了幾個資深的供皇后挑選。」耶立葉手點了點身後幾個伏地的侍女。
由於資深經歷和皇室需求,耶立葉是少數不必跪伏,可以站著回話的皇宮侍從。
娜菲塔麗不會質疑耶立葉專業上的判定,但是……
「莎夏在哪個單位?我要見她。」
「等莎夏訓練完會再安排調回。我會轉達皇后您的關心,您不用擔心莎夏。」
耶立葉整個人呈現出再平靜不過的氣韻。
常人見了耶立葉的態度,肯定不疑有他,就差在耶立葉遇到的是娜菲塔麗。
只要不是當局者迷,娜菲塔麗作旁觀者時是能輕易看出他人的偽裝。
耶立葉平和到像在陳述事實,但就是太平靜了,平靜到彷彿在轉移話題、掩蓋什麼齷齪一樣。
「我現在就要見她!我身為皇后還見不到一個侍女嗎?她在哪個單位?」
娜菲塔麗近乎失控的質問。
她好想哭,她的恐懼成真了。為莎夏、為這荒謬的一切、為牽涉到這件事的所有人痛哭。
她們怎麼敢瞞她?一個活生生的人不見了,這麼大的破綻,她們以為能瞞她多久?
啊啊,或許耶立葉和侍女們都是清楚的,只是礙於那個人的存在,再爛的謊言也得裝下去。
先是耶立葉跪了下來,接著侍女一個個全跪伏在地,但就是沒半個人肯回答娜菲塔麗的話。
所有人一致緘默的態度更讓娜菲塔麗悲憤無奈。「不要跪,回答我的話!」
「不用問了,我下的命令,她死了。」紗簾被大力掀開,拉美西斯大步跨入皇后寢殿。
娜菲塔麗側首,見拉美西斯身後跟著一群護衛及侍女們,由遠漸近,如狂風掃落葉般走向她。王所經之處,傢俱、植栽,所有事物無不東倒西歪。
護衛約莫十幾個,人到殿前便停下,全數留待殿外候令。娜菲塔麗認出那些侍女全是在她這裡輪值的侍女,拉美西斯把服侍皇后宮殿的侍女全叫來了。
她現在很討厭見到拉美西斯,無論她做什麼,他總能馬上知道或抓準時間出現,她非常厭惡他這種行為。
娜菲塔麗無懼拉美西斯的接近,怒視對方。「莎夏做了什麼得死?」
她握住拳,壓抑著身體的顫抖,她氣得發抖。
他怎麼敢、怎麼敢?他殺了莎夏,還正常出入她這裡,一副沒事的模樣?
「她顧不好妳,還讓妳生氣。」
這回拉美西斯倒是認真回覆娜菲塔麗了,但王的話讓娜菲塔麗匪夷所思。
娜菲塔麗以為自己聽錯。
莎夏居然因為這種理由枉死?他因為這點小事就處死侍女?而且明明是他讓莎夏通報她的行蹤,也是他惹她生氣,怎麼就成了莎夏的錯?這明顯是拉美西斯惱羞成怒,遷怒無辜的莎夏。
「她們也沒顧好妳,連一點小事也做不好……」
拉美西斯眼色深沉睨向跪成一片的侍女及總管。
一地侍女聽到王的發言紛紛瑟瑟發抖和哭求,
人卻是全部轉向了皇后,頓時娜菲塔麗變成眾矢之的。
「請皇后饒了小的一命。」
「請皇后饒了小的一命。」
娜菲塔麗面對侍女們的跪爬進逼,退無可退、手足無措。
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明明是王的意思,全部人卻一副都是她的錯?是她任性不配合?
「你想做什麼?難不成你要處死所有的人嗎?」
娜菲塔麗無法理解拉美西斯的思考邏輯。只要她不順他的意、不配合演戲,讓他不高興,他便要怪罪、處死她身邊所有的人嗎?
拉美西斯接下來說出的話倒是呼應了娜菲塔麗的猜測。
「她們憑什麼讓我們夫妻失和?光憑這點就能判她們死刑了。」
從侍女們驚慌的反應,娜菲塔麗明白原來莎夏不是個案,眾人似乎早已習慣這般暴虐的王。
她覺得自己完全不認識眼前的人了。
「……小傑,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你怎麼會變成這樣?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呀……」
娜菲塔麗氣憤、失望,但更多的是對拉美西斯的哀痛。
小傑從前不是這樣的人啊。
兩人自幼相識,她相信自己的眼光,相信小傑的為人,相信兩人相處的溫情真實不虛,究竟發生了什麼事,讓小傑變成現在這個模樣?
「什麼變什麼?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……」拉美西斯的反應則是一臉錯不在他,自己最無辜可憐,都是對方在鑽牛角尖、無理取鬧。
應付完娜菲塔麗,拉美西斯轉向跪地的侍女們。
只見拉美西斯抬手一個手勢,待命殿外的護衛立刻衝進皇后寢殿內,一把扯住侍女的頭髮,轉眼便要拖出殿外,侍女的掙扎和哭喊震耳欲聾,撼動著娜菲塔麗的感官。
不行,她得阻止,單憑她的口令已經行不通了,如果她不主動做些什麼,這些侍從真的會一個個被處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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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回跟上回一樣,寫著寫著又爆數字了,排版會分成上下兩回。